【正文】

本文在上一篇产能过剩文章的基础上，进一步聚焦近期市场较为关注的“反内卷”话题。

一、“反内卷”的由来与内涵

“内卷”的提法已经持续数年，但“反内卷”的提法并没有太久，特别是政策层面。

（一）2024年7月的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要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强化市场优胜劣汰机制，畅通落后低效产能退出渠道”，这是首次从中央层面提及“反内卷”，标志着“反内卷”正式进入国家政策范畴。

需要注意的是，这次政治局会议还停留在希望通过行业自律的方式来推进“反内卷”。

（二）2024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再次明确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2025年3月的政府工作报告进一步提出“加快建立健全基础制度规则，破除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打通市场准入退出、要素配置等方面制约经济循环的卡点堵点，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

这里值得关注的表述是“综合整治”这一定语，其意味着“反内卷”将是多部门、全方位及各地区的集体行动，即本轮“反内卷”是一次行动，也是一次浪潮。

（三）2025年7月1日的中央财经委会议进一步丰富了“反内卷”的内涵：

1、聚焦重点难点，依法依规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

2、引导企业提升产品品质，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

3、规范政府采购和招标投标，加强对中标结果的公平性审查。

4、规范地方招商引资，加强招商引资信息披露。

这是首次要求地方政府规范招商引资、招标采购等各种“内卷”行为，意味着本轮“反内卷”行动的内涵颇为丰富，它既包括去产能，也包括规范地方政府的各种攀比行为（如重复低效无效建设）以及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等。

二、“反内卷”的根本原因

（一）“反内卷”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有效需求不足的情况下，各行业各企业通过重复低效无效产能来卷价格，通过卷价格来卷市场份额和生存空间，从而导致“有效需求不足—内卷—价格下跌—盈利空间萎缩—生存空间恶化—有效需求不足”的恶性循环。

（二）“内卷”在各行业的体现是“利润率与产能利用率双低”的困境不断出现，如汽车、光伏、水泥、钢铁等行业最为明显，这些也使得部分行业和企业虽然市场份额在上升，但却处于“赔本赚吆喝”的阶段。例如，近期日本制铁会长CEO桥本英二在接受采访时便言道“在全球钢铁行业中，中国确实在产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但我并不认为中国是第一。只是将多个国有钢铁企业捆在一起而已。就连同样产品的价格在国内也各不相同。利润只有我们公司的几分之一”。

（三）导致“内卷”的原因有很多，地方保护主义是不可忽视的力量。例如，很多地方为了税收、GDP、就业，通过补贴、税收、土地优惠等盲目承诺的方式助推了重复低效无效建设，国家鼓励的行业在各地基本处于一轰而上的阶段，这在很多行业均有所体现。再比如，一些落后产能因就业、税收等原因而被地方政府保护起来，进一步加剧了整个行业的困境。

三、“反内卷”在部分行业的具体体现

目前“反内卷”行动在部分行业已经有所体现。具体来看：

（一）2024年12月，在2024光伏行业年度大会期间，晶澳、天合、正泰、协鑫、一道新能、隆基、爱旭、通威等数十家光伏组件电池企业在中国光伏行业协会的组织下，正式签订了自律公约，旨在合理控制产能。

（二）2025年3月，国务院国资委相关负责人在电动汽车百人会论坛上提出要强化使命担当，不搞内卷式竞争，不卷价格、拼品质。

（三）2025年7月1日，中国水泥协会发布《关于进一步推动水泥行业“反内卷”“稳增长”高质量发展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各企业要严格对照主管部门备案文件，逐条逐项核查自身熟料生产线的备案产能与实际产能差异情况。

（四）2025年7月7日，中建一局、中建二局、中国核建、中机建设、中国中冶、通用技术集团新兴公司、通用技术集团国际公司、中国化学生态公司、中国化学国际公司、中国建研院、中铁二局、中铁电气化局、中铁十九局、中铁建设、中交一公局集团、中交四航局、中国建科、中国电建水电七局、中国电建北京院、中国能建浙江火电、中国能建葛洲坝二公司、中国安能一局、中国安能三局、北京建工、北京城建、上海建工集团、隧道股份、广东建工控股、广州建筑集团、山东科达集团、潍坊昌大建设集团、兴泰建设集团、汇通集团等33家建筑类企业联合发出建筑行业“反内卷”倡议书（下称《倡议书》），旨在共同推动行业转型，摒弃“内卷式”竞争。

（五）2024年7月17日，广东银行同业公会召开专业委员会主任单位反“内卷式”竞争专题工作会议，拟按照“1+3+N”的制度体系推进“内卷式”竞争的综合整治，“1”指监管部门出台综合整治“内卷式”负面清单，“3”指公会制定出台反不正当竞争自律公约、倡议书和承诺书，“N”指相关业务领域反“内卷式”竞争的行业自律举措。

随后，内卷最严重的平安银行广州分行（平安银行给市场的印象是不仅其卷同行、还在内部各机构各分行各部门）召开2025年年中工作会议暨反“内卷式”竞争宣导会议，推进落实反“内卷式”竞争工作。

四、结语

（一）某种程度上而言，由于内卷的本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生存或抢占市场份额，故反内卷仅靠行业自律是无法实现的，需要有政策层面给予制度性的设计和督进。

（二）在有效需求不足的情况下，反内卷将是一个长期过程。这主要是因为，已经释放的生产能力很难再被锁住，且加大创新研发投入和提高产品质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使得各行业进入“创新研发投入加大——盈利空间恢复或上升——再投资再生产”的正向循环需要经历很长时间。

（三）“反内卷”本身涉及的问题较为复杂、需要克服的困难也比较多：

第一，在美国推行贸易压制的背景下，“内卷”问题会更为突出。

第二，通过出海、下乡、以旧换新等方式“反内卷”的效果需要时间才能体现，且下乡和以旧换新的政策效用呈递减态势，而出海会面临各类不可预料的因素。

第三，重组是比较有效的“反内卷”路径，但重组本身会涉及到就业、地方保护与不同利益方之间的博弈等系列问题。

（四）从整体方向看，“反内卷”的路径应依次包括短期的行业自律约束、短中期的破除地方保护和树立正确的政绩观、中期的破除产能或规模信仰以及长期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和海外市场开拓等。显然，这需要时间。

现在需要注意的，勿使“反内卷”行动本身演变成一场“内卷”行动，否则“反内卷”的上述路径会遭到破坏、效果也会大打折扣。